【战双帕弥什同人文《凌云》】第九章 黑天使和魔女(中)
(前情提要)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冷到刺骨的寒夜。窗外的寒风在飞过之际,一声声悲鸣在冰冷的空气中央驻留。黑暗与寒风交织的缝隙飘着银针一样的雨,它们从深渊一样深不可测的漆黑的天空坠落,一下一下打在开裂的地面上、无家可归的难民身上、破毁老旧的楼房上,冰冷的玻璃上,一下下绽放出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晶莹剔透。比安卡难以入眠,身着单薄睡衣的躯体在洁白的床单上翻来覆去,留下些许皱纹似的痕迹。最终她爬了起来,趴在窗台上远眺窗外。眼眶内那一对漂亮的翡翠里倒映着玻璃上密密麻麻,慢慢向下游动的水珠,还有自己那仿佛写满思念与不安的面庞,闪动了两下。窗外一有几声风吹草动,少女便很快撑起身子,往街上几个路灯营造的小片明区张望。
(资料图)
好像,相比于欣赏无人问津的雨和水珠,她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窗台上的风铃清脆的鸣叫两声,叮铃铃,叮铃铃,仿佛一个无形的手,时刻牵动着少女多愁善感的思念。比安卡随之离开了窗台,换上衣服便轻手轻脚地往便教堂大厅跑去。
宿舍通往教堂的路途要先经过一段走廊,沿途一扇扇木门之后便是修女与教徒们的房间。由于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门前或者街道上传来的声响很容易便能被里面的人听见。小心翼翼穿过走廊,尽头有一座石像,再往右走一直走到尽头,下了一层楼梯之后,便不用担心自己的脚步声吵醒其他人了。比安卡渐渐加快了速度走到了眼前一道熟悉不过的木门前……
随着木门缓缓被自己推开,她再一次地在透过彩窗洒进的月光下,整齐的长椅前中央,看到了那身披黑袍,双膝跪地,虔诚面对十字架忏悔的少年。不过,对方在祷告完后,脸上常驻的微笑却消失了,换上了少有的不安。冷如冰霜的玻璃外,倾盆的大雨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愈演愈烈。子弹一样的雨水打在教堂的屋顶,“滴答滴答”的声音,和狂风的悲鸣一块儿构成了一段寓意为忧伤与压抑的交响乐,仿佛伞无处安放的焦虑……
………………
“什么,你要离开这里去出任务了?而且……半年……但……可……可是……”
一道蛛网似的惊雷劈过夜空,掠过少女还未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切的心脏。她忽然感觉心就像被那句话箭矢一般硬生生穿透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血液在半空绽放一朵巨大的蟹爪菊。愁容与不解骤然在比安卡白皙的面容上呈现,令木纳的她瞬间挣脱了睡意的束缚。翡翠似的空洞的眼眸睁大了许多,倒映着眼前少年眼眶的湛蓝与他身后的十字架雕像。比安卡有点不相信,再三询问之后,得到的依旧是一样的答案。她无力的右手紧捂着胸口,感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的压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即便很多天她也想过假如伞真的离开了自己会怎么样,但现在这这一天真的来了,铁一样的现实赤裸裸摆在眼前,自己也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不知所措。
“比安卡……我也很想在这里陪着你,但……但你也知道的,我是伞部门的战士。最近几天来城市里一直有人失踪,他们可能面临很大的危险,我的上级才安排我近几天去调查这件事情。而且……不仅如此,很多地方还有人等着我去救,还有该解决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
伞和以往一样用冷静的语气向修女说明了一切,可苍蓝的目光在话说出口的一刻竟有些久违的犹豫,写满了对少女的不舍。
“伞……其实……”
一处还算干净的长椅上,伞坐在比安卡的旁边,一只手从黑袍下探了出来,轻轻握住了比安卡白玉似的五指。身旁的少女一时间涨红了美丽白皙的脸颊,半张的嘴轻微颤动的朱唇,好像要吐露心底隐藏了许久的什么,可喉咙却不知道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半张的朱唇一丁点音调都难以再发出。
窗外,大雨依然在下着,越下越大……
“比安卡……我知道你很在意我们一起相处的每一天……但是,我看到了他们间更多的,像你一样饱受苦难的人。他们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人生命濒临危险,有些人被那些我跟你讲过的人渣抓住,贩卖,受尽屈辱,受尽摧残……”
“比安卡……”
伞的语气忽然不像冰冷的雨水那般寒冷,他慢慢的伸出手臂,将身旁的少女的少女揽入怀里。比安卡娇躯一抖,被寒风刮的红润的脸蛋埋在眼前少年炽热的胸口中。
“我……不想离开你……真的……好不想离开……但……我不得不离开你,去拯救他们的生同样重要的生命和灵魂……比安卡……你……可以原谅我嘛……”
身披黑袍的少年说到此处,忽然间安静下来。一声细微的叹息落在了比安卡的心弦上,方才听到真心话早就被心上人得知的她,脸颊红的几乎要滴血一样,略显羞态低垂着美丽的额头。微弱的月光在修女姣好的雪肤上微微舞动,垂落的金丝被它映得泛着金色的光辉,看着很舒服。眼眶的碧水中央,倒映一簇微弱的闪光,好像伞的轮廓,含愁带露,细细的凝视他胸前缓缓晃动的布料。失魂落魄的少女沉吟许久,眼中的碧绿微微一颤,转瞬又被紧闭的皮肤紧紧覆盖,洁白的贝齿轻轻轻压住泛红的嘴唇,仿佛很快做好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可纤细的玉臂却不听自己的使唤,慢慢地攀上伞宽阔的后背,好像怕他下一秒就回化作青烟消失一般,用力地拥抱了眼前心底那最后的一份美好。
“去吧……”
“嗯?”
比安卡略微带有一些哭腔的女声从怀里飘了出来,眼下渐渐淌过两道温热的水流,脑袋依偎过的地方多出了一小块小小的水迹……
“谢谢你……伞,这些天来谢谢你的陪伴和关怀……去吧……去那里救更多的人……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等着……直到……”
“你平安回来的那一天……”
少女抬头凝望,与伞湛蓝的双眸对上视线,惊讶如一条细绳牵动她的双眼捕捉到了伞眼眶中泛着星光的那片蓝海。左眼几颗水晶一样的泪滴在他的侧脸缓缓划过一道弧状的水痕,在下巴的末端滴落。而他的右眼,却毫无变化,依旧是以往那片温柔的苍蓝。
原来,伞……也在流泪,伞……也会流泪……没有断断续续的哭腔,没有看似懦弱的抽泣。仅仅只有一个会流泪的左眼,一只不会流泪的右眼,还有离别之际对少女无尽,说不出口,却令她倍感温暖的关怀。他任由泪水划过自己的脸颊,一只手抱着比安卡,另一只手以极为控制的力度温柔的抚摸着少女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红纱的脸颊,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生怕动作幅度一大把她弄疼了……
“我离开之后,不必为此感到悲伤和迷茫。若是迷茫了,那就前进吧。不要因为那些难民的一两句流言蜚语而动摇自己的信仰,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顺其本心,这就已经足够了……不过……”
伞停顿了一下,嘴角蓦地微微扬起了一些。
“你也没必要在这里等我。以后,也没必要承受他们对你的一切侮辱了……”
比安卡闻言,离开一些,疑惑的注视着眼前少年形如月牙的微妙笑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终端,低头在屏幕上输入密码,手指又在上面来来回回划了一阵子,将那屏幕反手亮在了比安卡的眼前。
终端里面的照片描绘了一座伫立在海岸上的一所漂亮的大教堂,从那里远远望去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美丽的景色足以令看过照片后的无数人魂萦梦绕。
“我联系了另一座人类据点的教堂。那里设施很完善,比待在这里这里要舒适很多,人们的观念也没有像这里一样封闭。在那里,只要你不说出口,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没有人会随意职责你,委屈你。我昨天已经和圣十字教堂的里昂神父谈清……他……咳咳……”
“伞,怎么了?难道……他不同意我离开嘛?”
眼见伞说到重点处停顿了一下,比安卡耐不住性子焦急地询问,可眼前他却用一种心虚的目光在看自己。
“额……他……听到你要离开这里的消息,爽气的答应了下来,而且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好像巴不得你离开一样……”
“这样啊……”
比安卡内心先是一阵喜悦,转瞬却又被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侵染,在低落的眼眸和忧郁的神色呈现。伞右眼中央那颗淡蓝的六芒星好像闪了一下,他轻轻将一只手搭在了比安卡有些拘束的肩膀上。
“其实你不必对这里抱有任何怀念。即便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们承受的苦难有多深,但……这不应该理所应当的成为他们这样无缘无故伤害你,侮辱你的理由。任何一个人都无权将他们的意志强加于其他人之上。相信我,你完全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一星半点的恶意,相反……”
伞下意识的停了一下,自己的老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我感觉……你很善良,很漂亮,很……纯洁……就……好像……白百合花一样……”
少年的话语越说到后面越来越细若蚊语,自己的脸也红的冒起了热气。扭过脑袋时可爱的羞态惹的比安卡眯起的眼睛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捂嘴“扑哧”一阵轻笑,刚才的忧愁转眼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咳咳,总之,我还委托了伞部门的几个朋友送你过去,等等……我翻翻……对,就照片上的这两位。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好人,你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们。等一天后的晚上,他们会开车停在教堂门口,就是这张照片上的,车牌号别记错了。到时候,他们会将你送去那里……”
伞一边解释,一边在终端上翻找着伞部门战士和运输车的图片。比安卡双眸聚焦于屏幕变化的照片上,聚精会神的听着。
“而在这一天的时间里,你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来找你麻烦。我也安排了一个好哥们儿来照顾你,顺便……防范一下那两个不知好歹的色鬼。”
这里,比安卡随着眼前少年的视线的转换一同聚焦于身侧的一处玻璃上。早上她在教堂大厅的时候,总有两个壮汉在那里用色咪咪的眼神望着比安卡,准备时刻在她独自一人出去的时候做一些图谋不轨之事,好在好几次都被伞吓退。伞以前也和比安卡提过,自己私下里警告了他们好多次,但他们依旧屡教不改,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开始侮辱圣洁的修女,气得自己直接把他们两人狠狠的揍了一顿。
“前几天你应该见过那个人了吧……就是终端里的那个。”
“哎?”
比安卡看到照片中那个金发的士兵后,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一天早晨领取物资的时候,记忆中的他将物资递到了自己面前,而物资盒的上方,躺着一朵洁白无暇的百合花。不远处在读一本小说的伞在白了一眼四周绕着他走的行人之后,藏在页面后面那对海蓝的双眸在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自己和托比的互动。
“怎么样,很帅吧~”
“托比先生?你们两个认识?”
“一次救援任务我把他从感染体潮中硬生生抱了出来,差点还在那里留下了一条腿呢。最近他要回家去办些事情,明天一早大概能回来。对了,他人怎么样?”
“其实……他人也很好……我听说,其他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比安卡……”
凌微笑了一声,双手轻轻拂过修女脑后的金丝,碎片一样的月光和微弱的灯光倒映在两人的眼中,细小的钻石一样。那双饱受战火的双手,轻轻托起比安卡洁白无暇,纯真的脸庞,拇指依依不舍的抚摸着,安抚着她破碎的心灵。一瞬间,比安卡忽然感觉伞的脸离自己好近,好近……之前,从来都没有那么靠近过。在这个距离,很容易就能看清他五官的轮廓,还有那个含着一颗六芒星的右眼。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离开了一些,又一次地像一个想念家人的小女孩一样扑进了伞温暖的怀抱中。
“我很抱歉,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在那个教堂安心的等着我,好嘛……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嗯……”
“好啦好啦,别哭了,你笑起来的样子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伞对着怀里的比安卡宠溺的微笑了一下,再一次地用衣袖擦去了她驻足于雪白肌肤上两道温热的水流,比安卡也配合的对他又一次久违的露出了带泪的微笑。之后的一些时间,得知比安卡没有终端后,伞在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终端递到了比安卡的手里,蓝白色的外壳,中央的部分刻着一朵洁白的百合花。然后,他细心教导比安卡如何使用,如何联系自己与其他相关的人点开了备忘录让她将许多具体的信息全都记录了下来。直到比安卡都学会后,他渐渐站起身子,最后一次抚摸了比安卡的脸颊,拥抱了她一下,便踏上了教堂大厅走廊。泛起层层褶皱,灰蒙蒙的红毯上,深藏于斗篷下的阴影之下,那双低垂的湛蓝一直很小心。每走一段距离,都得注意不被地毯凸起的一小块部分绊倒,也不忘回头凝望着身后立在那月光中目送自己离开的少女,仿佛从那十字架雕像到达教堂门口短短的距离,是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距离。
人在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恰恰没有那么轻易能够说明理由,更多的是一种冲动,而是在后续的行为中赋予他理由。任何人都是如此,比安卡也是一样。在伞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她最后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要随意放弃那心底唯一的光芒。那一刻的决定,只是一种冲动罢了。而真正的痛苦的想法,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的时候,又为什么会答应呢?
也许……她在害怕……害怕这一别,曾经被大雪掩埋了一些的痛苦,又会挣脱束缚,在之后的岁月加倍的将无助的自己慢慢侵蚀吧……
“伞!等一下!”
在犹豫与追上去这两个选项之中,她毅然提起长袍,迈开步伐拼了命的朝伞的方向奔去。可眼前的伞好像跟她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自顾自的早已将被雨水浸透,散发着一股腐蚀气息的巨大木门,推出了一条只供一个人通过的缝隙。等比安卡追上之后,大门“吱呀”一声一阵悲鸣,好像故意阻挡着她一样,缓缓闭合。等她下一秒追上去再次推开大门时,伞早已消失了。她不顾雨下的究竟有多大,冲出去在门口被银白色雨幕所覆盖的街道,来回的走动,渴望在这悲情的水帘中看到那少年的轮廓。
伞好像突然同这止不住下着大雨的世界,彻底融为了一体,再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我要让他离开呢……”
叮咚~
比安卡的终端中收到了一条伞的讯息,她返回了教堂大厅,摸出口袋里的终端点开了消息。
那……是一句诗……
我们是生命这片圆形湖泊盘走散的灵魂。
若是再次找到彼此的焦点,就会再次相遇。
纵使我们都有所改变……
纵使成为阳光,晚风,和你的影子,成为你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也一定……
相信冥冥中我们会再次相见。
相信这不过是短暂的告别。
JACKPOT……
……………………
“你看到那魔女了吗?最近有个老头跟她说过一两句话,结果过两天他就失踪了……”
“真没想到教会竟然会培养出这样一个‘魔女’,我记得,她身边经常相伴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人吧,怎么今天没看到他?”
“大概也受到她身上‘诅咒’的影响了吧。这小子要我说也是罪有应得,一直护着那该死的女人。有一回说她两句不高兴了瞪我一眼,那眼神呀,老凶了,好想要杀了我一样呢。我跟你讲哦,他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嘘……她好像朝我们这儿来了,快走快走,不然我们也要同那些可怜人失踪喽……”
伞最终离开了这里,托比也在他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没有如约来找比安卡。她从人们口中听到,自从上回给自己送过物资后,人们从未见过托比,几天来也没见他回过自己家。而他们对于比安卡的偏见,仿佛一张洁白的纸张上永远无法抹除的墨点,始终存在着。深夜的风铃在半夜,再没有歌唱过一个音符……
“不安的情绪始终蔓延在这座城市中……人们恐惧……相互猜疑……不知失踪的人们……还有……伞……他们都平安吗……我不明白……神父……伞……我该怎么办……”
比安卡独自面对着被绚丽的落阳与晚霞一同驻足于此,死寂沉沉的城市,面对着水迹未干的窗户,低声呢喃……
意料之外的变故,遇上伞为比安卡安排好的一切,还有她平静的生活,犹如在海面肆意横行的巨浪遇上了一条巨大的邮轮,彻底颠覆,只留下一条巨大的漩涡慢慢将它们的残骸卷入冰冷的深渊……
伞离开后的第二天夜里,比安卡悄悄踱步来到房间外,一样的时间,一样的起点,月光透过回廊的彩窗,将婆娑的影子洒向光源处。她本想到教堂大厅的十字架前,回忆一下和伞相处的朝夕,也为自己所思念的人向着它发出虔诚的祈祷。
一声不合时宜的异响从从黑暗中传来,在空旷的教堂显得格外刺耳……
“是谁?”
比安卡立即停下脚步,不断回想着声音的方位,它的源头好像是教堂的大厅。她试着询问了一句,得到的答案却只有一阵长久的沉默。
“奇怪……明明伞跟我说过他要过好久才能回来……怎么会那么快……难不成……不可能……”
迟疑了一阵子,她最终小心翼翼地朝教堂大厅走去……
大厅正门明显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犹如一个强烈的催化剂加剧了她内心惊喜与困惑杂糅在一块儿形成的强烈化学反应。迟疑了一会儿,她轻轻推门进入了大厅。借着从彩窗穿过,在地板上静静休息的月光,渐渐看清了来者的轮廓。好像是一个男人,身披黑色的斗篷,此刻正跪在大厅尽头的十字架雕像前默默祈祷。一刹,前所未有的惊喜彻底占据了少女多疑的内心,她以为伞很轻松地结束了任务,马上就来找自己了。而当她快步走进一些,碧绿的双眼透过额前细碎的刘海朝前张望,忽然发现,他的身形和伞相比要稍微矮小一些,几丝金发露在被兜帽遮掩的脑袋外面,黑色的长袍有些破旧,从背后能看到他耀眼的金发,面前还摆放着一把眼熟的长弓。
惊喜促生失望,而失望紧接着又促生好奇,最终由此带来强烈的惊讶,足以比原来的惊喜要远远大的多……
“伞……是你吗……”
比安卡小声询问,可黑衣人如同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继续着自己的祷告。她渐渐鼓起勇气,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朝眼前的黑衣人走去。当她来到那黑衣人面前接近他时,彻底在月光的映照下看清他的面目,不由得从心底一阵惊呼。
托比!
“托比先生……能见到您真的太好了。听说不久前人们说您也失踪了,现在看到您平安无事回来,想必伞和大家见到了都会很高兴。”
托比停止了祷告,微微摇晃了一下身子,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缓缓开口道。
“您就是比安卡小姐……伞哥……要让我帮忙照顾的……女朋友……对吧……不好意思,没经过允许就闯了进来……”
比安卡听到“女朋友”这亲密的称呼后,白皙的脸颊不由自主一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嫣红。即便平常和伞的关系,好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他们还都未互相主动表过态。如今这三个字如此直接的将两人的关系简洁明了的概括出来,不禁让她感到些许不好意思。无意间,她最终没有拒绝这个如此亲密的称呼,一瞬间的害羞也很快转为了对眼前男人的不安与担忧。
“您果然和伞哥说的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啊……咳咳……这个时间来打扰你……其实……还有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托比渐渐转过脑袋,比安卡看到他周围,猩红的电流在不断闪动着,熟悉的场景加上伞曾经的描述让比安卡一眼便判断出了托比的状况。
明显的帕弥什病毒感染的症状!
熟悉的一幕让比安卡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痛苦。
“怎么了,托比先生!你受到感染了吗?人类假如受到感染的话……”
少女说到此处,痛苦的哽咽与回忆令她难以启齿。而托比却吃力的转过脑袋,尽力朝比安卡挤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人类受到感染……会立即死掉……可……我感觉……自己已经变得……不再是人类……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看来……我早该听伞哥的警告……失踪这段时间……还是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呢……”
“托比先生……我很抱歉……您一定很痛苦吧……”
“啊哈……比安卡小姐……”
托比听到后,一时竟有些发愣,可很快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刚想站起身子安慰眼前悲伤是少女,可身体仅存的那一点点力气丝毫无法支撑起自身的重量,站到一半时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
“托比先生!”
比安卡慌忙上前,将托比扶了起来。
“啊哈……比安卡小姐……我能感到……我的时间不多了……请……帮……我个小忙……可以嘛……”
他吃力地抬起了沉重的手臂,指了指眼前祭坛上,那把沐浴在月光下的银弓。
“对……拿起它……了解我……啊哈……趁我……不再是自己……之……前……”
“托比先生……可……可是……”
比安卡水灵灵的眼瞳不禁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这段时间……我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所教堂了……伞哥……和我讲过你的经历……我……和他也相信……比安卡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一半,他对早已泪眼婆娑的修女轻轻笑了一下。
“我想……这……一定是……神的旨意……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遇见了……你……呃啊———”
“托比先生,托比先生!”
帕弥什病毒无情的撕扯着托比的五脏六腑,他的眼睛也渐渐的褪去了同伞相同的一片淡蓝,与他残存的意识渐渐被猩红彻底占领。彻底失去控制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眼前的修女发出了此生最后一次怒吼。
“来……不急了……动手……快动手啊!杀了我!!!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托比的惨叫声如同一发锋利的箭矢穿透了比安卡的心脏,痛心的感觉仿佛巨石一样压得她发麻。手持弓与箭的修女强压着眼眶流淌的清泉,渐渐的合上了双眼,摇了摇脑袋,试图将心里的恐惧和眼前的昏暗甩掉。犹豫片刻,她缓缓举弓,拉弦,纤细的手指被绷紧的弓弦勒的有些微痛,将锋利的箭头对准了眼前彻底暴走的托比。
“托比先生……对不起……”
利箭飞离绷紧的弓弦的一瞬,穿透暗影,穿透空气,穿透月光,最终,硬生生刺入了年轻士兵的心脏。他仅剩的一些力气最后维持他保持站立的姿势片刻,最终彻底向后倒下。大量的‘鲜血’从微微冒着电火花的伤口内缓缓流出,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身上猩红的电流随着自己一声尖利的惨叫彻底消失了,眼眶里猩红的池水也慢慢褪去了狰狞的原色,恢复了往日澄澈的湛蓝。教堂一瞬间恢复到了往日那一片诡异的黑暗与寂静……
“比安卡小姐……谢谢你……”
即便临终前仍然感到痛苦万分,可托比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虚弱的笑容。
“你的身体……”
“我感到自己发生了变化……也许……在前面……我还不是我的时候……我已经伤害了很多人……”
“对不起……我没法拯救您……对不起……”
比安卡绝望地跪在了眼前托比的躯体身旁,沾满红色液体的双手盖住了自己布满泪痕的脸庞……
“不必……道歉……你……拯救了我……也许……还拯救了其他人……如果……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简单死掉的话……真的太……好了……”
“得……救了……得……救了……”
月光下,血色中,托比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彻底没了任何反应。一朵洁白的百合花从他怀里慢慢滑了下来,沾染了地面红色的液体。年轻士兵临终前的话还萦绕耳畔,可心碎的修女眼前,是已经丧失所有反应的,他的躯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相信我……不论是你……还是神父……自顾自的说着什么解脱,救赎……可你们……”
“已经死掉了啊!”
“伞……我该怎么办……救救我……我该怎么办啊……”
比安卡再也遏制不住眼眶中积蓄的泪水,绝望的一声声呼唤着最信任的人的名字,紧紧抱着托比的遗体一下子哭了出来。修女撕心裂肺的哭声持续回荡在宁静的教堂,渐渐融入了离别的苦悲与对死亡的绝望,融入了教堂的暗影,融入了这座,被恐惧、误解、黑暗,彻底吞吃的城市中。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比安卡的哭泣,她向教堂门口望去,正门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之人。她条件反射一般要跑过去向其求救,手上依旧握着托比反射着月光的弓……
“别……别过来!”
比安卡走进一看,那正是之前经常侮辱她的修女。如今,对方满脸惊恐,尖叫着夺门而出,丝毫不给自己任何靠近的机会。紧接着,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夜晚的教堂被抽泣声,谩骂声,尖叫声彻底淹没。而这混乱风暴的中心,正是托比遗体前站着的,手持着弓,满身鲜血的比安卡!
“是她!就是那个‘魔女’!就是她把托比杀了!”
“果然大家的失踪都是因为他,最后他们恐怕也……”
“不是……我……”
惊恐的比安卡刚想上前一步为自己说话,可奈何群众都仿佛避瘟神一样地在朝着她前进的方向往后退……
“别靠近我们!沾满鲜血的魔鬼!”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住口!你这个杀人犯!”
里昂神父从人群中迈着大步向前,用手指指着比安卡大骂道。
“你就这样对待帮助过你的人吗?就像杀死你的神父和托比一样!”
一部分人依旧围在托比的尸体边为其哭泣,一些稍微坚强的人,则将他们的悲伤转化为无尽的怒火,一个劲儿的往无辜的修女身上发泄。愤怒的群众已经不再满足于辱骂,他们捡起手边的物品,朝着比安卡砸去。更有甚者,越过人群冲到她面前,狠狠地往她脸上来了一拳,然后被上前的众人拉开……
“别拉着我!我要为托比报仇!啊啊啊啊——”
“滚开!滚出我们的城市!别装成人样待在我们身边祸害更多的人!”
“你走吧,玷污了神圣之地的血腥圣女,从此教会与你再无牵连!”
比安卡刚想辩解,一发铁罐头“哐”的一声砸中了她的脑袋,鲜血混合着自己的泪水,慢慢的从伤口处流了下来,从她苍白的脸颊滴落。现在又有谁像伞一样会去在乎她的感受吗,会去问一句伤势吗?为她说一句话吗?问问看事情的起因后果吗?
他们唯一知道的一件事,“魔女”杀了托比!
无助的比安卡就这样在里昂神父的默许下,被众人推搡出了教堂,踉跄了两步后才在教堂门口站稳。她尽力顶着众人的谩骂与朝自己丢来的杂物,双手合在胸前,默默对着教堂低下了头。片刻之后,失魂落魄的修女开始挪动步子,双眼无神地望向了远处的街道,慢慢朝那里走去。最终,渺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伞……伞……为什么……要离开……你在哪里……我……好冷……”
城市某处散发着垃圾恶臭味儿的小巷,便是比安卡目前的容身之处了。除了她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忍受这里的味道。虚弱的她背靠着墙壁,蜷缩着由于寒冷忍不住颤抖的身子,一声一声轻轻呼唤着伞的名字。一开始,她想过用终端联系伞,多么希望伞能了解到她的情况,赶过来关怀受伤的自己,将自己带到那处新的住处。但当她翻找着空空如也的口袋的时候,身体不知由于寒冷还是惊讶忽然一颤,这才想起来……
伞送给自己的终端,早就被她落在了房间里,之后可能会被那些愤怒的人们同她的随身物品一样,当做受到“诅咒”的物品,一起销毁了吧……
“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在那个教堂安心的等着我,好嘛……”
比安卡再一次的又想起了伞的话,可终端的丢失又再一次地陷入了失落与绝望编织的漩涡中,彻底让自己远离了前往新住处的决定。毕竟,纸张是永远都包不住火焰的。一开始,那里的人也许还会尊重自己,可要是哪一天自己的过去突然被哪个人知道了,又或者因为一次意外被传播了过来,就像今晚的事情一样。他们,也会像刚才那些愤怒的群众一样,无缘指责自己,侮辱自己吧。想必,某一天当他们的对自己的怨念爆发到极点的时候,自己也会像今天如此,被他们赶出去吧……
可,除了这条肮脏的小巷,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想着这些,比安卡不禁抽泣了几声,饥寒交迫死死的压制着少女脆弱的神经,令她将近无法呼吸,不禁又让她回想起了和伞相处的日子。即便那里依旧有环绕着她的流言蜚语,但至少有他帮自己说话,安慰自己被留言伤透的心;有他温暖的怀抱和斗篷徐帮助自己驱散夜间的与人心的寒冷。现在,伞离开了,仅仅一个夜晚,她所拥有的一切,仿佛一手同花顺,被那名为意外的双手,一洗,什么都没有了。而她平日里一直坚持的信仰,此刻,也受到了来自残酷现实强烈的动摇与挑战……
“我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失神之际,巷子的一头忽然随着一阵脚步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面部被路灯的光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翳,可暗处的少女却对他十分眼熟。他就是趴在窗口外偷窥自己的壮汉之一,发现后正一脸奸笑着朝着少女的方向走来。眯起的双眼,此刻用一种极为变态的眼神望着眼前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少女。
“别靠近我!”
比安卡硬扛着虚弱的身躯,双腿仿佛绑上了一个无形的铁球似的,难以移动。她仍旧挣扎地朝着巷子的另外一头努力地挪动着步伐。而小巷的尽头转而又慢慢从一侧的墙壁,显现了另外一个壮硕的身影,如同一尊大山拦住了少女逃亡的路线。正是那壮汉的同伙……
“哼哼哼……现在跑不了了吧……小贱货……”
“你的小男朋友呢?今天怎么没见他来保护你呢?哈哈哈哈,来……过来……我们会好好对待你的……别害怕呀……”
“不要……不要……别靠近我!”
两个壮汉渐渐地朝着巷子中央早已哭的泣不成声的少女慢慢地合围,有一个靠近的正想上手对惊恐万分的她无礼……
“伞……救救我……”
绝望的泪滴,从少女早已哭红的双眼滚落……
砰!砰!
两发灼热的子弹从暗处袭来,贯穿了那两名壮汉的脑袋,他们一先一后分别直挺挺向后倒在了湿滑的地板上,脑袋中央涌出的鲜血淌出了一道圆形的血泊,抽搐了一阵子,便断了气……
“是谁……”
比安卡盯了一会儿倒地的两个壮汉,警惕的朝巷子深处看去。那名神秘的枪手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悠闲地从巷子中缓缓地走了出来,一脚踢开了挡路的尸体。他身穿一件黑色西服与红色领带,梳着整齐的黑发。左手拄着一根镀上金边的气派的手杖,而右手则拿着一把在灯光下闪着银色光芒的手枪。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代达罗斯公司的董事长,文。”
他收起手枪,走进了一些比安卡,向她伸出了右手。眼见比安卡不禁后退了一两步,他嘴角蓦地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放松,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而已,没有恶意。”
警惕的比安卡依旧对他伸出的手无动于衷,文也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转头朝着远处的教堂望去。
“愚昧的世人啊,愚昧到无法理解圣者之举的地步了。他们背叛圣者,杀害圣者,然而圣者却始终爱着世人啊。比安卡,为了多数人的安危,少数人的牺牲是必须的。”
“你……”
比安卡有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呵呵,不用对此感到惊讶,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这片区域发生的一切,只有我想知道的,就没有任何事情能瞒住我。”
文笑着缓缓转过脑袋,伸手从裤子一侧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名片和一张银色的卡片递给了比安卡。
“这是我司的名片,贩卖给世人的只有一件商品,那就是——安全。”
话音刚落,比安卡手中银色的卡片忽然发出了一阵蓝光,紧接着一道淡蓝色透明的显示屏从那卡片里投射到两人眼前,上面记载了有关代达罗斯公司的各种信息。
“如你所见,我司主要负责的就是清理那些被感染之人,保护多数人的安全。不光只有这座城市,从库扎斯雪原到南方的这一系列城市都身处于我司的保护范围之内。”
“雪原……”
“斯诺神父的事情,你做的是正确的……”
往事忽然被提起使得比安卡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看着眼前几乎知道自己一切的人。
“如果说城外的感染体是明面上的敌人,那么像托比和斯诺这些潜伏着的危险,就是暗地里的隐患。而我们的所作所为即是对世间的救济,找出那些无力自救,随时可能变成威胁的感染者,带给他们解脱。这就是为了多数人安危所做的正当之事,也是我们应当要做的正义之行。”
“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我一直以来的选择……真的都是对的吗……”
比安卡向文走进了一步,双眼感激的望着他沉静的视线。他一边说着微微点了点头,一边再次朝比安卡伸出了右手。
“没错。你和那名叫‘伞’的年轻人一样,有着先天的优势。若是有心加入我们,我会让你获得与你相配的力量,一起用这份力量拯救这濒死的世界,这……也不就是我们这种人的职责吗?”
“可……伞……伞又该如何呢……他还在等着我呢……”
比安卡略有迟疑地停顿了一下,又一次想起了伞告诉她的话。而文仿佛就好像洞悉她心里所想的一切一样,拉着她的右手,一边一块儿往巷子外面走去,一边回应着少女的犹豫……
“他同样有着很高的天赋,我们也在试着招揽他。不过,据我向他了解到,他最近半个月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待你加入我们之后,我司自会告知他……”
“嗯……”
比安卡就这样默许了文的决定,迈过眼前倒地的尸体,在他的陪同中上了路灯下前往代达罗斯的轿车。最后,她在遥远的代达罗斯公司总部,最后向依旧亮着明灯的教堂的方向回望了一眼,转身,在一队安保人员的护送之下,缓缓走入了研究所实验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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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18